共产主义再一次回到了聚光灯下,这一次它一如既往地带来了分歧。如果教会希望在这个两极化的世界里忠心地见证公义和怜悯,我们就必须理解为什么共产主义对政治图谱的两端那些关注经济正义的朋友们来说一直是一个富有吸引力的话题。我们也必须有一个以福音为中心的回应。
圣经呼吁我们发展出一个不偏不倚的路线,既不同于共产主义所带来的无神论反人类罪行——要知道共产主义运动在和平时期屠杀了将近一亿人,又能避免共产主义一直在批评的、败坏且世俗的物质主义。
如果福音真的让我们从被罪奴役当中得到释放,那么教会必须传讲和实践以福音为中心的智慧,这智慧能够包括经济决策上的智慧。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世界就有理由怀疑福音是不是真有上帝拯救的大能。
你认为共产主义是一个过时的名词了?我请你想一想科林·卡佩尼克(Colin Kaepernick,美国橄榄球星,在2016年8月赛前奏国歌时下跪以表示对警察暴力的抗议。与他一同下跪的旧金山49人队游卫、基督徒队友埃里克·里德在《纽约时报》撰文《为什么我们在奏国歌时下跪抗议》为此举辩护。——译注)。
在科林·卡佩尼克第一次下跪的当天,他穿着一件文化衫出席了记者招待会,衣服上的图像对犯下反人类罪行的屠杀者菲德尔·卡斯特罗进行了美化。我并不认为我的左翼朋友们理解他的这一行为是多么过分。当受到质疑时,卡佩尼克为自己所做进行了辩护。他的下跪行为原本期待能够给全国带来声讨警察暴力的建设性对话,而他的辩护却粉碎了这种可能性(要知道,卡斯特罗对警察暴力的使用在全世界都是排得上号的)。卡佩尼克后来试图“澄清”自己对卡斯特罗的赞美,但他的澄清并没有表现出对批评者的回应,更没有考虑到卡斯特罗罪行受害者的感受。
当然,右翼朋友们对这一事件的回应也并不正面。一些美国警官的暴力程度并不在卡斯特罗之下,所以如果我们反对古巴的警察暴力,我们也应当反对在本国发生的警察暴力。但是面对任何共产主义元素时,右翼朋友们往往会下意识地充满厌恶并且毫无建设性可言。你可能没听说过卡佩尼克的文化衫,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有的右翼朋友们都听说过、也听到在那一天卡佩尼克对卡斯特罗的辩护。这一事件为我们如何看待卡佩尼克、看待全国性的关于警察暴力的讨论设定了框架。即便有一些人想要满有恩典地回应关于警察暴力的民间辩论,这些讨论最后不是激发了更大的怒气,就是将彻底中断了。
最近全国媒体都对关注共产主义阵营有所关注并加以报道,这包括了北朝鲜派遣的杀手、将奥林匹克拉拉队员作为性奴贩卖,以及普京对共产主义合乎圣经的宣称,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虽然历经切·格瓦拉的海报与好莱坞电影对它的美化,和媒体对它无数的批判,共产主义仍然“既是世界的盼望、又是人类的暴行”——这句话来自悔改归信基督的前苏联间谍惠特克·钱伯斯(Whittaker Chambers)。
如果福音真的将我们从罪的奴役下释放出来,教会就应当在深灰经济问题上宣讲和实践以福音为中心的智慧。
马克思曾经有一句大家耳熟能详的名言:共产主义是游荡在欧洲的幽灵。今天共产主义虽然看起来好像已经灭亡、成为过去式了,但共产主义的幽灵仍然在大地上游荡。
在一些地方,共产主义好像一个美梦一样游荡——一个带来和平和正义的美梦(哪怕它在其他地方被独裁者搞砸了)。在另一些地方,共产主义像噩梦一样游荡——一个关于独裁和种族灭绝的噩梦、一个文化中最黑暗的角落,一个等待机会从坟墓的最深处走出来重新奴役我们的噩梦。
这种对待共产主义的两极分化观点就像卡佩尼克的文化衫一样,既是社会两极化的症状、也是原因。左翼的朋友们想要知道:“为什么你们总是假设人性的最恶一面?为什么你们把比你们的主张稍微左倾一点的人都看作是独裁主义的猛兽一样防备?”而右翼的朋友们则想要知道:“为什么你们不能明白大规模屠杀是极端错误的,而且都是左翼分子干的?这就是你们对待我们右翼的方式。”
共产主义在大地上游荡,因为大地上充满了邪恶和不义,而且地上的人们急切地想要找到一条出路——即便是一条险路——来让世界变得更好。这是为什么共产主义对一些人来说总是很有诱惑和吸引力,也正是因为共产主义对一些人有诱惑和吸引力,所以它的东山再起总是对其他人产生威胁。
只有教会对世界的属灵捆绑有真正的答案,只有教会知道正确的脱离邪恶和不义的方法,只有教会知道通往更美好世界的钥匙是什么。然而,共产主义的幽灵也在教会中游荡。
解放神学,就是一个将马克思主义社会分析套上基督教属灵外衣的理论,它在左翼的基督徒中仍有市场。这并不是说左翼的基督徒们都顶礼膜拜斯大林,而是因为他们对资本主义充满怀疑,我所说的资本主义就是指建基于私有产权、法律保障合同权利之上的经济政治架构。资本主义的确带来经济增长,但是当财富增长的时候我们同时也看到物质主义和世俗主义在文化中所占的比重。左翼的基督徒(以格里高利·保罗为代表)以使徒行传2-5章的经济共同体为例,主张这段经文所隐含的废除市场交易体系应当成为我们期待的出路。
右翼的基督徒则常常看起来和世俗保守派毫无区别,他们强烈地反对共产主义,但是却从未读过关于共产主义的神学分析,即便是最反对共产主义的基督徒——例如前面所提到的钱伯斯——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右翼的基督徒总是以保护自由市场、经济增长为出发点,而没有去深入思考共产主义背后的无神论和反人类本质。这种对自由市场的热诚捍卫常常让他们低估、甚至有时喜悦经济增长所带来的世俗主义和物质主义。
既然基督已经被钉在十字架上、已经让我们得着了对世界不公和苦难最好答案,那么为何共产主义的幽灵却仍然在教会中游荡?因为教会没有系统性地实践基督徒经济伦理。我们需要但不知道如何建立一套有组织的、可操作的基督徒经济生活理论。所以,一些人钟爱共产主义,想要用它来填补这个空白,还有一些人无法摆脱自由市场吸引力,认定这是解决方法 。
使徒行传2-5章中的教会是在实行共产主义吗?这取决于你怎么定义共产主义。事实上,早期教会的核心问题并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末世论的问题。
共产主义的核心认定人类从本质上不需要上帝就可以消灭世上的政治与经济不平等——只要我们愿意付出足够大的牺牲。马克思主义所主张的剩余价值理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以及辩证法本身并不能证明它所宣称的人类能力,它是预设了人类有这样的能力。对马克思主义者来说,不需要启示,人类的自然理性就有能力理解人类生命的复杂性,同时马克思主义也预设了人类生命中毫无超自然的属灵成分。
所以,共产主义的政治经济理论并不是偶然的与无神论挂上钩,共产主义就是无神论在经济和政治领域上的实践。
正如法西斯主义一样,共产主义是一套建立在对政治运动顶礼膜拜基础之上的末世自然神论。共产主义从其本质上来说就是理性主义者的法西斯主义。
如果你怀疑我的结论,想想共产主义存活至今的历史,当它已经在内部被共产主义者们驳倒的多年之后,居然能到达高峰几乎征服世界 。
共产主义真正的梦想并不是让马克思彻底并最终的解码历史和打造未来——虽然马克思自己愚蠢地以为他已经做到了。共产主义真正的梦想,是以为历史和未来的所有疑难都能够被人类解决。所以,即便马克思并不认为自己已经解决了所有问题,那又怎么样?只要愿意摆上足够大的牺牲——包括良知、人性、生命,只要足够努力,我们就能做到。毕竟,如果没有神,我们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盼望。
这种末世观让共产主义与使徒行传2-5章中的教会迥然相异。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听到有人说使徒行传2-5章是在讲共产主义时,我们都要记住:使徒行传2-5章是一个信仰的群体出于爱而在经济上彼此分享的末世事件,而共产主义则是拿枪逼着人们彼此共享。
对经文的文法分析可以让我们意识到,使徒行传是在讲一段时期内的乐于分享和奉献,并没有成为新约教会的常态。正如彼得在5:4对亚拿尼亚所强调的,私有产权并没有被废弃而只是被相对化了,正因为是产权的拥有者主动分享,这种分享才被看作是慷慨的。
另外,使徒行传2-5章的背景是一个农业社会、一个基于家庭共有的经济体系,在这样的经济体系中,物品的交换既不是完全自愿的也不是完全被迫的,因为人际信任关系是基于血缘或传统而被建立的。但在现代世界里,我们的政治经济体系让我们与我们既不认识、也没有共性的人之间产生交换关系,这与使徒行传的世界也是截然不同的。
讲到这里,我们才真正进入本文的核心。当我们意识到使徒行传2-5章并不是共产主义时,这应当让我们认识神话语大能的见证,并影响我们的舒适追求和物质主义。
并不是只有共产主义的支持者才会把使徒行传2-5章简化为支持某个论点的经文,那些妖魔化共产主义的基督徒也会仅仅从这段经文中寻找反对共产主义的证据。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一些基督徒把整段经文简化为5:4这一节,好像早期教会热忱地共享仅仅是为了让彼得有机会向亚拿尼亚肯定他的私有财产处置权。
所以,看到早期教会在使徒行传2-5章中的热忱共享和他们对神、对爱神爱邻舍的委身,我们应当为自己感到羞愧,而不是从中找证据去反对共产主义。基于恩典,我们应当被挑战,并把这种热忱应用在今天的个人生活和教会生活中。为我们周边的世界供应,这是圣经让我们看到的唯一公义的经济原则。
这是今日教会的失败。从人的角度来说,的确我们有很好的借口。过去建立在传统和血缘上的社会已经瓦解了,所以那些曾经以道德准则约束社会的权威,是很把观点难强加于身处今天这个信仰自由的社会的人们,如果政权要把自己的道德和信仰用于重构每个人生活的基本要素,政权就会成为暴政。教会也不能把自己的理念强加于社会,政教分立限制了教会的权柄。在这样的社会政治架构中,我们只能在个人的成圣上努力,却不能也不知道怎样将公义和怜悯带进公共体系——例如经济体系。
这些都是很好的借口,但这些借口并不能让我们免于神话语的挑战,神在历史中做工并保守教会直到如今。我们常常自满于寻求解决方案,而我们的自满让世界的物质主义也进入了教会。金钱崇拜、追求自我舒适和安全,这两者共同作用加强了懒惰和工作狂——这两种人在神的百姓中都不是少数。
所以,教会不但没有给世界提供一个正确的经济生活模式,而且还拥抱了世界的经济生活模式。
在今天的社会中,正义就意味着法律要保护物权和合同,事实上人们从穷人和边缘人身上获得最大的利益,因为他们是物权和合同不被保护时最首先遭到灭顶之灾的人群。
但是正义远远超过架构市场关系的法律制度,正义更期待一个人们在市场关系中公平相待的社群,这一社群应当是教会,教会可以正确地展现正义,并给世界的文化带来极大的影响力和冲击力。
当我们的经济生活能够让世界看到福音如何让我们从罪恶、共产主义(这一噩梦和美梦)中得到自由,我们就让福音游荡在教会和大地上。
幸运的是,目前已经有很多要在市场体系中建构基督徒经济生活的运动正在进行:有一些关注于如何慷慨和节俭,有一些关注帮助穷人、刑满释放人员和其他面临经济挑战的人;有一些关注经济发展,在企业间建立政治经济上的互信以促进它们的发展,还有一些关注如何摧毁那些不公义、不道德、催生贫穷的体系。
在目前这个早期阶段,我们很难准确地说教会的新经济生活应当是怎样的,这是一个很多智者正在尽力想要去研究和理解的话题。
我坚信,对这个话题的研究将让我们对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这对双生偶像采取更富有战斗性的立场。绝望的文化和历史健忘症很容易让我们的朋友们被共产主义虚假的、用政治权利带来的拯救所吸引。我希望这一问题能够获得更多的重视。
但是福音所带出的新经济生活应当让我们更努力、更感恩地工作,更节俭和慷慨地生活,更多地消除贫困,也带来有果效的经济合作。当我们像彼得在使徒行传5:4一样肯定物权的同时,我们应当积极地让物权得到相对化(不属于个人),因为根据使徒行传2-5,物权是为教会而存在的。
我们要向世界展现这样的生活, 使人看到这种标准就产生转向基督的渴慕,也让世界羞愧于自己的邪恶。但如果要向世界展示这样的经济生活,我们首先要使之成为教会生活和个人生活的常态。
没有人能免于这样的挑战,因为这是福音所要求的。如果我们相信现代市场所带来的经济增长,这不可避免地让我们活在异教宿命论之下。福音是一个好消息,福音告诉我们因为基督我们可以从世界的奴役中得自由,而以丰盛的生命活在神的国度里。如果我们还没有搞清楚如何在这个全球化和信仰自由的世界里活出那样的生活,我们应当相信圣灵能给我们和世界带来一些新的东西和改变。我们应该乐此不疲的跟随基督并带来这样的改变。
译:谢昉;校:何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