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是基督教的核心。数百年来,新教徒与罗马天主教徒始终在反思和辩论福音的真谛。然而,马修·贝茨(Matthew Bates)提出,迄今为止绝大多数西方基督教派——无论是新教还是天主教——都彻底误解了福音的本质。
这位美北神学院(Northern Seminary)的新约教授在其著作《超越救赎之争:为何新教与天主教都需重新构想救赎之道》(Beyond the Salvation Wars: Why Both Protestants and Catholics Must Reimagine How We Are Saved)中宣称,传统新教“因信称义”的教义,以及传统天主教通过圣礼体系“传递义德”,完全曲解了救赎的真义。他试图纠正这一误解。
贝茨提出了所谓的“君王耶稣模式”或“效忠福音模式”。该理论虽承认救赎源于信心,却将信心重新定义为“对耶稣的效忠”——强调信徒对基督的委身,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政治行动。尽管贝茨的论述中仍保留“信”的成分,但其核心主张已转向:唯有通过效忠基督的具体行动,才能获得福音的益处。这一福音观及其论证过程,实则存在若干重大缺陷。
《超越救赎之争:为何新教与天主教都需重新构想救赎之道》
马修·贝茨(Matthew Bates)
神早已赐下救恩,但这份救赎究竟从何时算起?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会不会失去救恩?这些争论不休的问题,让基督教内部分裂了数百年。
贝茨在书中提出了一个全新框架,希望推动新教与天主教走向真正和解。但他的方案如同苦口良药:不粉饰双方现有错误,而是精准诊断病灶,以求教会未来的健康。
布拉索出版社(Brazos Press),304 页
贝茨在书中声称,人们之所以会拒绝他对福音的新诠释,往往是因为盲目忠于过去的教派传统。他直言不讳地指出:“教派领袖们常常更热衷于巩固自身品牌的行动和社会政治手段,而非追求真理。”(2 页)相比之下,他自诩是在“为教会的未来努力寻求基于真理的合一”(2 页),并宣称他的“效忠福音模式旨在揭示圣经和早期基督教历史中关于救赎真相”(3 页)。
但问题在于,贝茨自己也没能摆脱先入为主的神学立场。从注释可以看出,他的理论很大程度上依赖新约学术界的某类修正主义研究。自E. P. 桑德斯以来,诸如邓恩(James D. G. Dunn)、赖特(N. T. Wright)、德席尔瓦(David deSilva)、巴克莱(John Barclay)和麦克奈特(Scot McKnight)等学者就形成了一股风潮,不断宣称自己发现了新亮光,证明教会长期以来误解了圣经。在新约研究领域,否定传统神学观点并不新鲜,但十几年前“保罗新观”的争论让这种否定变得更加理所当然——当时赖特甚至暗示,他的理论就像“日心说”,而约翰·派博(John Piper)的救赎论则像落后的“地心说”。
贝茨虽未正式归属于任何教会信条传统,但他认为“信经若不经重新诠释,就无法独立作为福音的教导工具”(54 页)。而所谓的“重新诠释”,显然得按他的方式来。然而,他却把特定新约学者的论点当作新的正统标准。这一点在他讨论《加拉太书》中“称义”的章节尤为明显,他直接默认了“保罗新观”的解读方式。因此,当传统新教徒因贝茨指责他们“重传统、轻释经”而感到冒犯时,我们也要看到:贝茨自己所批判的“先入为主的偏见”,恰恰也是他未能避免的问题。
贝茨表面上在提出一套全新的神学框架,用以解释福音以及人如何获得其益处。然而,他实际上只是把历史上已有的观点重新包装,却不愿承认它们的渊源。按照贝茨的说法,圣经关于“拣选”和“称义”的教导是针对群体而非个人的。他特别指出以下观点是错误的:“福音包括个人因信称义”(56 页,原文即为粗体)。
相反,他认为神预定了一个群体,就是那些宣誓效忠耶稣为王并付诸实践的人,并称这个群体为义。他总结道:“圣经并没有依据支持‘个人得救始于创世前神对某些个体的预定’,真正的起点是人以忠诚回应‘耶稣是王’的福音。”(156 页)换句话说,个人必须凭自由意志选择加入这个被预定得救的群体。
这套关于拣选(甚至称义)的理论,其实是典型的阿民念主义观点。它并不新鲜,只是有所取舍。贝茨沿用了历史上部分(而非全部)阿民念主义论点,比如主张“信心”(被他重新定义为“个人效忠”)本身被视为称义的义,而非基督的主动与被动顺服归算于人。
我并非单纯因为贝茨持阿民念主义立场而认为他错误(尽管我确实不认同阿民念主义),问题在于他一边重新阐述历史上的阿民念主义神学架构,一边却声称自己提出了全新的、纯粹基于释经的立场,超越了新教与天主教的传统分歧。贝茨要么是对相关神学历史无知,要么是假定读者不熟悉这些争论。我怀疑他可能都有一点。
贝茨刻意与整个西方基督教传统(包括新教和天主教)划清界限,自居为“反奥古斯丁主义者”。例如,他赞同游斯丁(Justin Martyr)的观点,反对“我们从父母继承了罪性,以致完全被罪捆绑”的教义(132 页,原文即为粗体),从而彻底否定了原罪论。
他也淡化了恩典在基督徒生命之初或成圣道路上的重要性,明确拒绝“神必须单独行动,在人信靠前通过重生帮助人”的主张(169 页)。在他看来:“人选择受洗重生,是因为他看见了更光明的道路,渴望赦免与新生活。重生发生在我们看到了足够的光之后——当我们选择相信、悔改、受洗并宣誓效忠之时。”(第 131 页,原文即为粗体)
贝茨的福音观,本质上是一种“靠着自身努力进入天国”的论调,只不过披上了一层“可能获得宽恕”的外衣。他宣称道:
福音不是个人因信称义,而是神拯救的大能,因为福音宣告耶稣作王……耶稣是那位凭效忠而称义的主,所以我们也能凭效忠称义,并借此进入他复活的生命。(47 页)
值得注意的是,在贝茨的体系中,称义是通过效仿基督的行为获得的,基督更多是榜样,而非救主。如果基督和我们的称义方式相同,那么他作为中保拯救子民的角色就被淡化,甚至取代了。
有时,贝茨借用天主教的称义框架,称“在圣灵协助下的效忠善行,是最终称义的部分依据”(233 页);有时却比天主教走得更远,断言效忠“是称义的唯一工具”(235 页)。但他拒绝天主教的圣礼恩典观,始终聚焦于人的行为。
我个人对天主教的圣礼体系并无好感,但至少它试图提供恩典,使人能行出称义所需的善工。而贝茨似乎对“恩典如何临到罪人”毫无清晰说明,甚至否认我们能明确知道“最终得救需要哪些善行”,声称神并未给出普世适用的命令清单。
《超越救赎之争》在神学上既武断又轻率。贝茨的目标是让新教和天主教围绕救赎前提合一,但读完他的书,我们或许能达成一个共识:他的这套救赎范式,真的还能被称为“福音”吗?
译:MV;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Don’t Buy into a Revisionist Gospel